小片子的窩

      他展示了七個夢給我，告訴我他是名販夢的人，我可以在進入夢境之前，選擇夢的種類。

　　每一個夢，用一只四方體的盒子盛裝著，四面晃漾著奇異的幻彩，秒秒變化，神氣活現。我一一望去，每個盒子前標註著：幸福、喜悅、回憶、未來、憂傷、驚險及貪婪。

　　「可以看看嗎？」我問他。他卻搖搖頭。

　　「嘿！買東西也有樣品可參考吧！」我試著賴皮。他還是搖搖頭。

　　「上次有人將『驚險』的盒子稍微開了一個縫，結果逃走了一軍隊的樸克牌和一隻兔子。」他抱怨著。

　　「你是說愛麗絲？」我驚訝地問他，眼睛裡閃爍著不可思議的神采。

　　「可不就是她！」他攤攤手，我才發現他穿了件白色的長袍，袖口及地沒有樣式。

　　「結果只還給我一下午。」他繼續說。

　　「什麼？」我睜著圓眼問。

　　「一下午的時間。她偷看了我所販售的夢，結果只付一個下午的時間。」

　　「你是說，夢是用時間來買的？」我反問他，他點點頭。

　　「每個人都會想選『幸福』的夢吧？」我笑著指指『幸福』的盒子。

　　他卻說：「幸福的夢，一次的代價是一百年！」我陡然聯想到睡美人，默許地點點頭。

　　他又說：「每個人都會選擇『幸福』、『喜悅』的夢，但無法支付巨額的時間，往往夢到一半就醒來，幸福的夢就變成了憂傷的夢，難免惆悵！」

　　「那麼，不管是什麼夢，請給我一個有結果的夢吧！」我說。

　　「妳願意支付多少時間？」他問我。

　　我側頭一想，說：「用我生命的三分之一。」

　　「不夠的，每一個有結局的夢，最少要五十年的時間！」他說。

　　他真是個會做生意的販夢人。我努力地爭取著：「但我不要殘缺的夢！」

　　他想了想，應允地說：「那好吧！每次入夢前，妳就到此處，告訴我妳決定夢什麼。」

　　於是每個夜裡，我來到販夢人的面對，猶豫著該選擇那一個做夢的箱盒。日復一日，直到今日，我才發現，我正浪費著時間做著貪婪之夢。

－原載於1997/12/3自由時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