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片子的窩

　　四月的早晨，天幕呈現一片薄藍，眼見陽光便要衝破雲層，親吻大地。燥熱的盆地，春風尚未眷顧，沿路的木棉早已不顧一切地盛開起來，一盞盞蜜橘色的燈焰，佔據了視野，延燒了整條羅斯福路。

　　木棉的延燒點燃了記憶的火光，沿著記憶的長廊，拾級而下，一步步向封閉已久，屬於我倆回憶的地窖，那兒除了初遇的靦覥、爭吵的哭泣，還有分離的愁苦。

　　公館的漩流，隱藏著沸騰的市集、戲院，和陳年往事；不管是水源市場抑或是金石堂書店，湧動的人潮，相似的面容，上映著雷同的電影情節。思念分列成一盞盞水銀燈，讓我在光明處想念你。雨季在昨夜結束，濕潤的場景還來不及替換，所有的建築披著一層灰厚色的雨意，氾濫一地的汽油虹彩。行人來來往往，踏破每一處堆積的水塘，映著年年相似的霓虹，敍述著年少盛事，屬於你和我的故事。

　　不要忘記，我多想這麼請求你。雖然我明白，記憶的網織得再纖密，時間還是會篩選那些快樂傷悲的往事；但想像的能量來自心靈，永不枯竭。尤其在公館，一格紅磚便代表一個事件的發生；想起咱們相約白首，一同逛街喝茶聊天...。曾經如此天真的以為，我們共約永不分離，永遠如初識般親暱，躲在陰涼的閣樓談論少女的心事，漫步木棉道，訴說戀愛的酸甜；這一切像已死去的軀體，葬在地底，化為塵土，且不再美麗。

　　黎明的曙光，照著甦醒的羅斯福路，墜了一地都是早逝的木棉。熙攘的車輛，無情地碾占，徒留一塊塊密橘色斑駁的印記，嵌在黑褐色的柏油路上，不再化為春泥。我不會忘記，我們曾在這條路上散步，也曾經抱頭痛哭，這一帶的景物已漸漸改變，我們曾經擁有的，也只是「曾經」罷了！

　　每年的四月，上演著木棉的開始，及結束。

－原載於1998心情故事9皇冠出版